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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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年龄的时候,安岳襄不着痕迹地瞥了连青酌一眼,笑容扩大。
  观昏晓毫无滞碍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按下连青酌扬起的手,点头道:“您好,安老先生,久闻大名,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精神矍铄。”
  安岳襄被空气呛了一下,身旁三个小废物点心分别朝不同方向别开头,忍住笑意。
  连青酌弯弯眼睛,故作严肃道:“别废话了,赶紧带我们去关押怨妖的地方,为免夜长梦多,早办早完事。”
  安岳襄拍了拍心口,长舒一口气:“事儿当然得办,不过只能观先生独自过去,你得和我们一起候在外边。”
  连青酌霎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听我解释。”安岳襄示意他稍安勿躁,“观先生的画寄过来后,我就将它挂在了关着怨妖的监狱里,此时,怨妖的力量被消磨了至少九成,之所以还能支撑,是因为……”
  话说到这儿,他看向观昏晓,观昏晓也心照不宣地点头,没有犹豫。
  “我自己去吧,它需要和那位做一个正式的告别。别担心,我们……可能说不了太多的话。”他拍拍连青酌的肩膀,隐约心有所感,又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分,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
  观昏晓没有发现自己对节日的称呼发生了改变,连青酌却敏锐察觉,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怔了怔。
  安岳襄道:“凌洛,阿司,小林,你们带观先生过去,我和你们老大……现在没办法靠近那个地方。”
  “好的。”三人点头,“观先生,跟我们走吧。”
  观昏晓抬脚要走,背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松松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过头去,就见连青酌换回本相,眼底紫焰流淌,周身涌动的妖力不约而同避开了他们接触的手,抖出畏怖的波动。
  “你要记得你的名字。”连青酌没头没脑地道。
  观昏晓却明白他的意思,勾起薄唇,眉眼间略显邪气的笑意冲淡了他的不安:“放心,我知道我是观昏晓。”
  连青酌的神色柔和下来,松开他的手,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卸去笑容。
  安岳襄双手抱肩,望着观昏晓离开的方向“啧”道:“不像,除了脸,他们哪里都不像。”
  “嗯。”连青酌淡淡道:“初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也从第一眼就明白,他不是他。”
  安岳襄轻笑:“知道你还紧张什么?毕竟……你也不是怨妖啊。”
  ……
  观昏晓进去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监狱方向忽然荡开一圈磅礴的气浪,浪潮中似有高亢凄厉的吟唱冲天而起,将特物局乃至整座山都震得轻轻摇晃。
  气浪出现的瞬间,连青酌和安岳襄面色剧变。
  后者惊惧地后退,但仍然被气浪扫过胸口,不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前者却疯了似的往前冲,即使妖身本相正在皲裂流血。
  安岳襄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住,边往后拖边大吼:“你疯了吗?!他可是封妖人的转世!这恐怖的力量潮涌一定是从他的画里释放出来的,对人类无害,却是妖族克星!你要去也得等劲力散尽再说!”
  “放手!”
  连青酌心急如焚,看都没看他一眼,紫焰一荡就震开了他的手,作势要继续向前奔去。
  然而下一秒,让他着急忧虑的那道身影便从前方的转角处走出,细碎的黑发、衣摆无风自动,身旁空气像是被高温持续灼烧,泛起扭曲的波纹。
  司巍藿和林摹丑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他的表情略显恍惚,却在看见连青酌时下意识笑了笑。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送走它之后,我体内好像有一股……被禁锢已久的力量在乱蹿,很快就好了。”
  观昏晓说着,忽然毫无征兆地闭眼,朝司巍藿的方向倒了下去。
  司巍藿连忙张开手臂,做好接住他的准备,谁知眼前寒风一掠,连青酌就从他面前把人抢了过去。
  那种奇特的波纹仍旧萦绕于观昏晓身周,于人类无害,碰到连青酌时却化为锋锐利刃,短短几秒就将他伤得鲜血淋漓。
  大妖强横的恢复能力也是这股力量攻击他的一部分,愈合得越快,下一道伤口就会越深,本相被反复割裂的剧痛丝毫不亚于凌迟之刑,看得周围几人大惊失色。
  连青酌却浑然不觉,任由鲜血飞溅,倾洒在观昏晓身上,浇过他苍白的皮肤。
  “老……”
  林摹丑看得不忍,出声想要提醒,凌洛却冷不丁拽了他一把。
  同一时间,他们看到观昏晓身上暴动的力量平息下去,速度快且干脆,和力量主人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分外契合,就像他感应到连青酌正为自己所伤,所以不管正在经历什么,都选择先腾出手将那股力量压制了下去。
  察觉此事,连青酌终于放松下来,跌坐在地,收紧抱着观昏晓的手臂,垂头把脸贴在他额前:“还好……他没事。”
  安岳襄无奈。
  人家本来就没事,有事的是你好吗?
  恋爱脑果然还是该入医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加油]
  但是有番外(顶盾)!
  第47章 结局
  观昏晓在做梦。做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狭窄的庵堂,暖黄的烛光,和回荡在夜色中的木鱼声。那一声一声的叩击轻响为他敲开了一扇大门,门内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那人出生于乱世末尾,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兄弟姊妹,送走了数不清的同道人。小小的孩童行过荒野,踏着白骨晒月光,又在转身之际邂逅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雨。
  他在雨中长大成人。
  那人是幸运的,只经历了六年战祸,六年妖灾,六年颠沛流离,便迎来一个还算光明的新时代。
  正因如此,他也拥有了前人所不敢想象的自由,与选择的权利,于是走出那场下了半生的风雨,自两族争斗中脱身,寄情山水。
  但他也从未忘记过自己诞生的意义,所以每日都在作画,为当下的人们,更为未来的同族。
  他所在的家族衰败不可逆转,于他而言是坏事,于整个人族来说却是好事,这表明往后不会再出现人妖并存相杀的局面,先辈们所寄望的太平安稳,终有降临之日。
  他为此而高兴,为此而担忧。
  妖族是杀不干净的,无论它们落魄到何种境地,只要人族在一日,它们就会一直繁衍,生生不息,反之亦然。
  彼时倘若妖族再行作乱,他所代表的人族分支却不复存在,百姓又该拿什么抵御它们?
  于是他不停地作画,不停地作画,想给未来的族人多留下一些自保的东西。
  除画画之外的事,对那人而言其实不大重要,包括那只他偶发善心捡回来的小妖。
  小妖怪模怪样,性子单纯,被自己宠了几年便无法无天,许多陋习改不过来。因为这样,有些事其实他早已预见,只是懒得多费力气改变,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所以在确认身份暴露后,他离开了居住数年的居所,还在那里立了块碑,想迷惑那些前来寻他的人,让他们以为他死了,放弃继续追寻。
  可他没想到这随手而为的计策,居然会促使一头怨妖诞生,在得知曾经怜爱宠溺的小妖堕落成那副可怖面貌,铸成大错之后,一向不看来时路,也绝不后悔的他竟感到了深深的痛心与惋惜。
  那些早被预见的事其实是可以,也有机会改变的,只是他心性惫懒,又被那六年乱世养得凉薄,所以吝于再多付出一点耐性。
  一心着眼于未来的他,因一时疏漏而酿成今日之祸,那么多人因为他收养的妖怪而死,他又如何安心活着?
  因而之后四年时间,他一直备受煎熬,哪怕将怨妖封印以后,也不曾感到丝毫解脱。
  那人常常在想,从前的路只要自己再往其他方向偏移一点,对小妖多点耐心,或是干脆不收养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封妖世家一族,为人族流尽鲜血,必然会在隐秘的青史中流芳百世,为何偏偏要在他这里染上污点?
  天道有缺,所以也不许他们圆满,是吗?
  那人的自我诘问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在他……画下那幅画之后。
  上元盛会,帝都繁华,那人居于闹市,却不参与这份热闹,只是坐在窗前看着人们提灯来来往往,在纸上信笔涂抹,也不去看自己都画出了什么。
  人对自己的大限是有预感的,而他越临近死亡,便越从容,去世的前一刻还在给最后一幅画上色。
  画中有一苍劲老树,有一浮云,树下盘卧着一只白团团的生灵,因他手上虚浮,笔锋偏差,所以画得似猫似狸,怎么看都像他从前捡的那只。
  他突然觉得这幅画不该是这样的,画里的生灵也不应沾染那痛苦的命运,所以他添了几笔,将白团染成黑团,眼睛点成紫色,又为它眼尾扫了两绺浅淡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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