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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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离开的若是你爱的人,你要怎样才不伤怀?
  我跟在阿公身后,我去看我的阿娘,他总不能不允吧?
  第22章
  我们去得晚,就是为了避开我阿爹,坟前有供果,也烧过纸了。
  我阿爹那样的人,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给我阿娘烧捧纸,实属不易了。
  我不愿恨他,毕竟我阿娘走时他还年轻,总不能让他孤身一人到老吧?
  可我也不能再像对待父亲一样待他了。
  见了面还能问一声是否安好,对我们而言,已是最好了。
  阿公坐在阿婆坟前絮絮叨叨说话,我给阿娘烧了纸,也不去扰他,远远地寻了处山坡坐着。
  阴沉沉的天忽然下起了雨,不大,却让人心忧难受。
  我出门时带了把伞,便给阿公举着。
  他老了,我不能允许任何一点点可能的意外发生在阿公身上。
  若是可以,我愿他能长命百岁。
  我却知他心事,阿公想在他走之前,看到我能寻个护我的人,下半生安稳无忧。
  我愿意试一试,只为了阿公,我也愿意一试的。
  阿公请了东京城里极有名的官媒给我说亲,以我的年纪,要寻门好亲事是顶顶不容易的。
  毕竟谁家姑娘没毛病会养到我这般大还不曾嫁人呢?
  于是我日日不是在相亲,就是奔波在相亲的路上。
  媒婆介绍的对象并不十分差,家底都还可,只个个是鳏夫。
  年纪从二十到五十不等。
  我每日兴冲冲地去,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怪只怪我长得不够倾国倾城,不能让旁人对我一见倾心。
  又怪我脾气和耐心亦不够好,实做不到贤良淑德善解人意。
  让我在家相夫教子,我只能说抱歉。
  我已见过更广阔的天地,一颗心已经不够安分。
  我已同旁的女娘不一样了,我知。
  原来要找个知我懂我之人,是这般不易。
  只可惜了我阿公的几十两养老银。
  直到我见了最后一个相亲对象亦无果时,豆苗都长出老高了。
  日子又清闲起来,我已许久不曾做过针线了。
  如今却依旧能耐着性子给阿公制衣做鞋,对我来说这已是大不易了。
  白石来的那日,是春日里最热的一日。
  我坐在院里给桃花儿讲《西厢记》,桃花儿撑着脸颊,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白石一进门就要水喝,桃花儿连着给他倒了三杯,他皆一气儿喝了才算好些。
  我一看他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儿还是天太热的缘故。
  我让桃花儿给他搬了张凳子坐着说,他倒是个实在性子,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姑娘,你同我去瞧瞧我家大爷吧!」
  松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宋晋怎的了?出了何事?」
  「昨日上朝时还好端端的,午时却被人抬了回来,只说他顶撞了陛下,被打了三十个板子。」
  「你知大爷他本就底子不好,这三十个板子下来,人到今日还没醒。」白石带了些哭腔。
  我心惊胆战,我比旁人更知他,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半条命,这三十个板子岂不是要打死了他?
  第23章
  我到时已是黄昏,天又闷又热,大约是要下一场大雨。
  可它憋着,不让雨落下来。
  他就趴在床上,身上盖了张薄被。
  他侧头睡着,唇上一层血痂,牙印还清晰可见。
  看来这三十板子,是实实在在的三十板子。
  我想掀开被子瞧一眼,他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闻声,别看。」他颤声道。
  受伤的位置太尴尬,他有顾虑。
  「还疼吗?发没发热?可上过药了?」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并不十分热。
  「不疼了,今日郎中已来过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
  「你今日还走吗?」他低声问道。
  「不走了,明日不走,后日也不走了,待你好了,我才走。」我摇摇头。
  他抿了抿唇角,笑了。
  「好。」
  我第一次走进了他给我留的屋子,与别处的清冷不同,这间屋子收拾得热热闹闹,处处散发着人气儿。
  湖蓝的帐子,雕花儿的香木拔步床,床边的书桌,桌上的砚台笔筒,博古架上的花瓶摆件,墙上的挂画,哪一件都有来历。
  梳妆台的抽屉甚至摆着许多首饰脂粉,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衣柜里的裙子褙子整整齐齐。
  似有个女娘就一直在这间屋里住着。
  他竟给我备了这样一间屋子,一间似日日都住着人且要永远住下去的屋子。
  若只是一个客人,又怎能配得起这样精心的布置?
  宋晋啊宋晋,你如此费心,又是何意?
  「姑娘,如今花儿多,不知你喜欢什么,我剪了来给你插瓶。」
  吴婶子就在屋外站着。
  院里并无几丛花儿,她要去何处剪呢?
  「待姑娘闲了就去后院看看,大爷当初选了这间院子,实是为了后院的一片园子。」
  约莫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吴婶子笑着同我说道。
  「便剪一枝海棠来吧!」实则我并不大爱花儿,至少没旁的女娘那般喜爱。
  房里什么都不缺,只缺个女娘。
  我虽住下了,心里却并不安稳。
  我是个有话就说,不懂就要问的性子,可唯独对着宋晋,总说不出也问不出。
  因为害怕,害怕他说出将我当成亲妹妹之类的屁话。
  到时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
  我一日胜一日忧愁,因为他家的后园同我家的很像。
  后园的菜畦,菜畦的边缘种着的零星花儿也是旧时的模样。
  他却在我一日又一日的忧愁里渐渐好起来了。
  他挨了打,似不准备上朝了。
  我同吴婶子在后园浇水,他便在一旁瞧着。
  我在檐下看书,他也在一旁瞧着,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
  他写字画画,吃饭睡觉,在我看来实是闲得发慌。
  第24章
  我问他为了何事挨的打?
  他笑了笑,说求了陛下一件事儿,陛下不允。
  我说不允便不允吧!为何要打人?
  他说陛下不允,他便说这官做得没意思,不做也罢!
  我说陛下真正是好脾气,竟不曾将他给打死。
  他摇摇头笑了,我发现了一件事儿,近日他极爱笑。
  他问我相亲相得如何了?可有满意的?
  我用眼睛瞥他,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我在相亲的,既都知晓了这事儿,定然知晓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竟然拿这样的话刺我。
  「各个貌比潘安,家财万贯,我总要挑一挑的。」
  我咬牙切齿地答他。
  「闻声,不要嫁给旁人。」
  院角的一枝牡丹昨夜还只是一朵花苞,不知何时竟开了一朵碗口大的花儿。
  「你说什么?」
  我侧头看着他,看他低头看我,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是惊涛骇浪。
  「不要嫁给旁人,闻声,不要嫁给旁人。」
  他又说了两遍。
  我呆呆看着他,什么叫不要嫁给旁人?
  「即便不喜欢我,也不要嫁给旁人。我可以做得更好些,闻声,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同我讲,我去学就是了。」
  我如遭雷击,耳边轰隆隆一阵巨响。
  这不是宋晋会说的话,他这样一个清冷高傲的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定然是我听错了。
  是我听错了。
  我往后退了退,转身跑了。
  后来我总想,我一辈子都不曾干过比这更丢脸窝囊的事儿。
  心心念念一个人数年之久,可在他同我告白时,我竟然没出息地跑了。
  难道我不该理直气壮地答他一句「你现在的模样,就是我最喜欢的模样」吗?
  我每日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连桃花儿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更何况其他人呢?
  只他们看着我欲言又止,总问不出口罢了!
  我心里烦闷,进了两趟城,每次在他家门口站一两个时辰,却没勇气迈进去。
  天黑透了,我不愿意回去,在汴河边寻了条小船,要了一壶酒,喝完了,便在船上躺着。
  月牙弯弯一点点,星子却璀璨夺目。
  船娘约莫是见多了我这样的,只问我还要不要酒?
  我又要了一壶。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我亦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我喃喃念道。
  「小娘子有何愁不能解?你看岸上那郎君,打小娘子上了船就跟着,他可是来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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